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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步天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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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步天災

將兩只手輕輕一握,真軟啊,他都怕自己手稍微使力,把她捏壞了。

闕清月這麽舉著手也累,她手在他掌心扭了扭,反手握住他拇指,然後把他往自己身邊拽一拽。

東方青楓的拇指被人握住,仿佛被柔軟的雲朵包裹,好似被人捏住了命脈一樣。

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
真就順著她的力道,往她身邊移去。

長腿一下碰到了坐在床上這祖宗的腿,輕輕一碰,他一下子清醒過來。

這時外面傳來元櫻端著盆,跑過來的腳步聲。

他立即把掌心裏一雙軟綿小手,用她衣袖包了包,彎腰放回她腿上,然後緊張地將手中刀又握了握,轉過身,“好像元櫻,回來了。”

元櫻正好邁進房門,手裏抱著盆和布巾用具,見到他,便道:“還沒檢查完呢?洗漱了,祖宗。”

說著走到墻角放盆的地方。

這一轉身,她覺得有點不對,於是邊放盆,邊回頭看了看兩人,感覺,是不是站得有點近了?

放下木盆後,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。

東方青楓握著刀,又恢覆了之前鋒芒外露的模樣,回頭看向床邊的人。

“那你,洗漱吧,房間檢查過了,我走了。”說完,他頂著元櫻的目光,快步地離開。

元櫻一路看著他走出去,這才疑惑地將幹凈的布巾放進盆中的溫水裏。

“祖宗,擦擦臉吧。”

闕清月有些懶洋洋的抖了下衣擺,站起來“嗯”了一聲。

睡前,闕清月身著月白內衫,一手撐著床,坐在床邊,專註地看著放在床上的畫本,身姿雖單薄,肩薄腰細,但無論怎麽坐,什麽動作,她做起來,極有韻味,慵懶迷人。

元櫻正在身後給她梳理長發,梳得特別順,又黑又細又滑,像緞子一樣亮。

她最喜歡給祖宗梳頭,摸起來愛不釋手,一手的發,特別漂亮,尤其垂在祖宗頸間肩背上,那頭發起伏的曲線,都迷人得很。

她一直很迷惑,為什麽一樣的頭發,放在祖宗身上,就好麽好看,連飄起來的發絲都美美的,但放在別人身上,她就沒感覺。

東方青楓從房東那裏借來了炭盆,拿了盆炭火過來。

他沒進來,只是敲門讓元櫻出來端。

進屋關上門,元櫻道:“祖宗,我覺得東方青楓對你還蠻好的,天黑了,還出去給你買炭,我剛還聽那房東說家裏沒有炭,只有炭盆,才一會工夫,炭都送過來了,他怎麽知道你一到冬天就怕冷啊?”

她祖宗,跟旁人不同,又怕熱又怕寒,怕太陽毒,怕月亮寒,又怕蟲子,又怕臟,頭發絲一亂,她脾氣也跟著亂,那一身的雪膚,又不耐磨,又怕碰,連洗澡的水質不好,都起疹子,真的,真的是個嬌貴的人兒。

還是出門在外,她頗為忍耐。

那東方青楓一路肯這麽耐心對祖宗,這三千兩黃金賺的,還真有點不容易啊。

元櫻數了數,又要救人,又要照顧起居,早上買飯,桌上遞筷,不是給造床綁秋千,就是抄家搶馬車,早晚像問安一樣過來看一看,時不時還得送個小禮物扳指啥的,怕她喝茶涼,在馬車裏放溫熱茶水的小炭爐便算了,現在大半夜出去買炭,把炭盆都端過來,怕祖宗冷著。

有時候她覺得,這一路幾千裏的護送,這麽漫長的時間,這服務,這態度,三千兩,花得還挺舒心。

闕清月雖著內衫,肩上還是搭了件披肩,她瞥了元櫻一眼,手裏將藍色披肩左右玩來玩去,看著床上的畫本,道:“知我者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謂我何求。”

元櫻:……

“什麽意思啊?祖宗。”

“畫本裏寫著的。”

“哦”她是聽不懂一點兒。

彎腰將炭盆放在床尾,

這一晚,因為房間裏多了盆炭,暖和多了。

闕清月身著月色單衣,長發披在身後,枕著自己的枕頭,側躺在床上,睡得沈沈,一夜安眠。

第二日,天還未亮。

靈泉山腰處。

有一片采礦後,留出的空地,地上全是砸碎的小礦石。

五人尋了不遠的樹下,闕清月身著披風,揣著袖子,倚樹而站,望著圍起來的靈泉。

不知誰在那洞上山壁刻著幾個字:靈泉洞府,仙人飲醉

甚是引人發笑,字字都是噱頭。

東方青楓握刀抱臂,冷眼看著前方吵鬧的人群。

劉司晨去排隊了,排隊幹什麽?當然買靈泉了。

誰不想看看這靈泉是啥樣,有什麽樣的效用,大家都沒見過。

要不,誰會這麽一大早天不亮就爬起來,一路踩著臺階,累個半互,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幹站著?

鹿三七搖著扇子瞧向那些買到靈泉,當場飲下的人。

似乎都說好。

“整個青花鎮的人,都來了吧?”站在高處往下望,人從山頂排到山下,還有不少來看熱鬧的,像他們一樣,尋處地方或站或坐。

闕清月倚著樹,道:“就算這裏的水,真是靈泉,那也要經常飲用,才會有扶養根基的效果,只喝一碗……好像沒什麽用。”她們也不可能一直在青花鎮待著。

她不想來,四個人非要她來,說那水可以補根基,培元氣,怎麽樣她也要來喝一喝,也許身體好了呢?

尤其東方青楓,就是不肯讓她多睡一會兒。

不就是水嗎?它又不是仙丹!

最後生生將她從暖和的被子裏扒拉出來。

她揣著手,望著不遠處那鬧哄哄,像集市一樣的買水現場。

這就兒?

“不管怎樣,白衣,咱還是得試試,試試也不花多少錢。”鹿三七在旁邊勸道,他還真聽說不少人喝了水,病好了的,就為身體好,幾人也得把這小祖宗拉來看看。

說不定是機緣呢。

闕清月嘆氣,目光一瞥,看向別處。

這世上啊,哪有那麽多的機緣?就算有,怎麽可能是幾百上千人,眼前所有人的機緣。

所謂機緣,就是可遇而不可求,可現在你看,是個人都能上去求一碗,這叫什麽機緣?

人人都有的,那不叫機緣,那也許是陷阱。

如果不是這地方,泉水確實咕咚在響,真的有一處地下泉在,大家的確是在現場買水喝。

她都懷疑,這會不會是個騙局。

隨後,她無聊地看向後面排隊的人群。

前面泉水處傳來喊聲。

“哎哎,大家別擠,人人都有,十文錢一碗,童叟無欺,大家也看到了啊,剛才有個得了風寒的小孩子,喝了一碗咱們的仙泉啊,寒病立馬就好,你們看看,現在能跑能跳,周道長可說了,咱這仙泉包治百病,一碗沒好,再來一碗,喝它幾碗,保證痊愈。沒病的也常來喝一喝啊,強身健體,益壽延年……”

出聲的應該是王寶庫家的管家,這商人的嘴,騙人的鬼,一頓忽悠。

“沒想到,才十文錢一碗。”

鹿三七站在樹下,搖著扇子回頭對東方青楓與闕清月道:“你們還記得昨天餛飩攤,有人說,那王寶庫,死要錢,一碗二兩銀子的事,也能幹出來,沒想到,今天打臉了。”這王寶庫還真要的不多。

至少,以他那死摳錢的性子,十文,白給差不多了。

元櫻跑到采礦那邊,尋了半天,搬來一塊挺大的四方石頭。

還揀了個小板凳過來,石頭當桌子,凳子給祖宗坐。

闕清月這才從樹上起身,撩起下擺,坐在了木凳上。

那四方石頭還是淺綠色,別說,當個桌子,還挺好看。

說它不是玉吧,它帶著春綠色,說它是玉,石質粗得很,桌子料。

闕清月今日一身白衣,足有四層,內衫,中衣,外衫,還有淺白色,長至底擺的擋風披肩,如坎肩一般,直接掛在肩上,然後系上寬腰封,再披上黛藍色披風,她坐在那兒,如天空一抹雲,低頭理好袖子。

元櫻見桌上落下一紅葉,十分好看,隨手就插在了祖宗的腦袋上。

惹得她祖宗,擡起手就打。

“讓你再把樹葉放我頭上!我看你欠打,欠收拾,是不是。”元櫻被闕清月狠狠拍了一頓。

她這才坐回凳子上,元櫻被打了還笑嘻嘻地將石頭桌子擦幹凈,讓祖宗靠著。

闕清月懶洋洋地將手臂放在石上,支著臉頰看向那些買水的人。

哎,好無聊啊!

有兩人站在地下泉水不遠處,一個是玉商王寶庫,另一人是天道門的周道長,周道長生得仙風道骨,一身白袍,留著美須。

王寶庫望著下方人山人海來買靈泉的人,其實,心啊在滴血。

如果不是這位道長是他貴人,他絕不會將玉霞山唯一的靈泉,賣十文錢一碗。

是因為這位道長說他開了這山,必定發財,他信了,真發了,後又挖出了靈泉,也是這位道說他運氣好,挖到靈脈,將靈脈裏的靈泉挖了出來,必定大發,他信。

他高興的,一夜沒睡著,早上起來,本想一碗賣上二兩銀,這樣,十人就是二十兩,百人,千人,那白花花銀子,豈不是像山洪一樣向他湧來,做夢都是被銀子淹沒的歡喜。

早上是笑醒的。

可這周道長,卻說,要賣十文錢一碗,他說這靈脈乃是整個玉霞山的大脈,那靈泉水取之不盡,不應該做一次性買賣,要做長久的生意。

說他若想發大財,就得要格局,有眼光,十文一碗,人人喝得起,那人人來喝,一日一碗,十日呢,百日呢,千日呢,賺一百人的錢,不如賺萬萬人的財。

這話,說得也在理。

王寶庫也是信了這道長的邪,一向摳門的他,覺得道長說的是,畢竟他這財,也是靠周道長才發起來的,哪怕看著那十文錢,心中滴血,但是想想以後,萬萬人都來喝他的泉,又覺得好些。

“周道長,呵呵,你看,這人來得真不少哈,我看,整個青花鎮的人都來了,還有不少外地人……”

周道長摸著胡須,望著這些人:“不夠啊,不夠。”

“什麽不夠?”王寶庫詢問道。

周道長看著下方的人:“哦,我是說,這些人,才能賺多少,還是少了些啊……”

王寶庫這聽著,覺得哪裏不對勁,這周道長昨日還說,不能要二兩銀一碗,要十文,這樣會有更多人知道靈泉,會日日來買,怎的今日,聽這話,嫌人少,賺得少了?

也是,若這靈泉賺了,他可是答應給周道長送豐厚的出山費,“那,周道長的意思是?”

“罷了,這一萬多人,也夠了!”

“什麽夠了?”一身綢緞,纏寶石腰帶的王寶庫,後拿古玩,聽得雲裏霧裏。

“一會你就知道了,呵呵。”那周道長咧嘴笑著道。

“…好好好,那我就等周道長的好消息。”王寶庫討好道。

“好消息,呵呵,的確是好消息,哈哈哈……”周道長竟然仰頭笑了起來。

王寶庫不明所以,這有什麽好笑的?但也在旁邊跟著,“呵呵,呵呵呵…”賠笑一通。

雖然排隊的隊伍很長,但是,買水的速度很快,碗自帶,舀一碗,十文錢。

旁邊放著五個大木箱,錢嘩啦啦地往裏扔。

那聲音悅耳動聽。

離得近了還有股味道。

喜歡的,說那叫銅錢的香味。

賺臟的,說那是銅臭味。

樹下等了一會,劉司晨一手端了一碗,往樹下這邊走過來,後面還跟著一人,腰上別著一串青葫蘆。

闕清月見到此人,微微一楞,從凳子上站了起來,然後繞過石桌,走上前。

“白衣見過燕前輩,沒想到,能在此見到前輩?前輩你這是……”

來人不旁人,正是那瓶千草大烏丸的主人,隱仙谷,燕荔陽。

他依舊一身破舊紅衣,腰上掛了一串葫蘆,手裏還端著一碗水。

“哎呀,白衣別作揖,別客氣啦。”他笑道。

東方青楓與鹿三七元櫻也走過來,打了招呼後。

燕荔陽笑呵呵道:“又遇見你們了,有緣啊,我帶了一壺猴兒酒,到時候給你們嘗嘗,這不,本打算回隱仙谷,誰知道,返回途中,聽說這裏出了靈泉,我喜出望外,以前在山脈深處采藥時,我可是見過靈泉,靈脈裏的泉水,搓出來的藥丸子,毫不誇張,藥效能翻上一番,如今,玉霞山有這樣的泉水,我怎可錯過。”

“燕前輩,請坐。”闕清月回身,將凳子讓給燕荔陽。

燕荔陽擺了擺手:“不用不用,你坐吧,我看你這身子骨,養得不錯,比我上次見到你時,氣色可好多了。”他隨後將裝靈泉的碗放到樹下的石臺上。

他們站的地方,是梧桐樹下,桌子春綠色,不時還有紅葉落下來,再加上處於高地,可觀玉霞山的風景,看著頗有幾分意境。

劉司晨也將碗放下,拿著腰巾,擦了擦手。

“晚輩要多謝燕前輩那瓶千草大烏丸,真是幫了大忙了。”闕清月道。

“你那五百兩銀子,也幫了我大忙,否則,我都回不了隱仙谷了。”

闕清月看向元櫻:“元櫻,三七,你們去搬幾塊石凳來,讓大家坐下來說話。”總不能都站在石臺邊,一個凳子來回讓,怪尷尬的。

“好咧,沒問題。”不一會兒,元櫻和鹿三七便揀了幾塊廢棄的四方礦石,大家在石桌前坐下。

闕清月也撩開披風,優雅坐下。

然後看向石臺上,那三碗靈泉水。

這水買的人,有當場喝下,有的帶回家去。

“燕前輩見多識廣,你覺得這泉水,可真是靈泉?”闕清月問。

東方青楓也看向燕荔陽。

燕荔陽手指搓著眉毛,望著這桌上三碗水。

這三個碗,都是瓷碗,且都是白色。

水倒入其中,清澈無比,看不出什麽異樣,就跟普通的泉水差不多。

但燕荔陽是誰,他有一手觀氣功夫。

可在山中辨別草藥,凡過二十年藥草,能觀出氣,也可稱為精氣,藥齡越久,氣越足,一觀就知道哪裏有好藥材。

他越看越皺起八字眉,最後嘶了一聲。

“這水……確實是靈泉。”但……

闕清月目光瞥向東方青楓,東方青楓挺直腰背,坐在石凳上,也看向她。

她移開視線:“看樣子,前輩還有後話吧?這水哪裏有問題呢?”

燕荔陽左看右看,遠看近看:“老夫,確實見過靈泉,這水跟靈泉一樣,有氣,但是,老朽見到的靈泉,乃是藍色氣,氣較清澈,喝了之後,神清氣爽,可這靈泉,為何是紅色的氣,且有些渾濁,但這絕不是普通的泉水,普通的水,氣很微弱,是沒有靈泉的氣強盛。”

“藍色的氣,紅色氣?”闕清月當然不會觀氣,但是她看向燕荔陽。

“前輩,你可知,玉霞山這名字的由來?”她問,“會不會因為這玉霞山的地質問題,才出了紅色的靈泉?”

“玉霞山?”

燕荔陽道:“隱仙谷,離玉霞山倒是不遠,對於當年的玉霞山的事,多少知道一些,玉霞山,它最早在西豐時,並不叫此名,而叫西伏,因為邊境,以伏字命名,圖降伏之意,後來西豐敗了,西豐那位戰死的大統領,賀圖。”

“據說,手下兵被殺光,他仍不降,最後只剩下他一人,持槍站在西伏山,望著西豐群山,最後被大聶將領刺殺,飲血峰頂,當年那座峰,被血染紅,又正是夕陽下落時,落下一片晚霞,將紅色的山峰,映出道道霞光,後來雖納入大聶版圖,但玉霞山這名,還是在民間流傳了下來。”

樹下,有風吹過,闕清月緊了緊身上的披風。

“所以玉霞,並不是玉霞山的山質,而是因為西豐的那場大戰?”

“怎麽會有這麽多淒涼的傳說與故事。”她道:“那燕前輩,你知道,當年西豐大將,賀圖,他是站在哪座山峰上殉國的?”

燕荔陽想了想,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葫蘆:“這……這倒是沒聽說,但是,那山是不高的,你想啊,太高的山,怎麽爬上去?光爬上去就累個要死了,怎麽打仗,最多,就是……”

他看了看周圍:“就像這座山一樣,易攻,難守,將人逼到這座山上,才能逼得那賀圖的人,戰至一人……”

燕荔陽說著說著,臉色突地一變。

闕清月目光也看向他。

兩人對視,突然燕荔陽站了起來,又看向桌上的三碗水。

“不好,是靈泉的靈氣,掩蓋了煞氣,那汙濁的紅氣,是血色煞氣。”

“這世間,唯有靈氣可以遮住煞氣,讓人查探不出跟腳!哎呀,壞了。”燕荔陽道。

“這山中有煞氣,難道,這裏就是賀圖當年戰敗的那座山?”他被闕清月一提醒,震驚道。

不會吧?怎麽會這麽巧?

這句話一出,不說,震驚地站起身的燕荔陽,就是東方青楓,也起身了。

劉司晨聽得頭皮都麻了,他都麻了。

怎麽?又是煞氣?還是幾百年前的賀圖?

天啊,賀圖之名,可是與當年大聶的天威大將齊名。

要知道,當年天威大將奉命攻打西豐,是因西豐換了新主,不過年方十六,治國毫無經驗,本以為趁其治國不力,全力攻打之下,那年輕帝王必定手足無措,出其不意拿下西豐,可是六年啊,幾乎以雙敗之局慘勝,就是因為,西豐,有賀圖這員大將。

這位大統領乃是將中霸王,手下有八百名神將,將西豐守得像鐵桶一般。

還是當年大聶國力雄厚,人多錢多,耗得起,生生將西豐以人對人地耗死。

這個地方,也是當年大聶君主心中的痛,傷敵一千,自損八百,之後二十年不敢有任何動作,西邊快沒兵了啊,那一戰不知死了多少人,就像一塊咬不碎的骨頭,就算生啃下來,嘴巴也鮮血淋漓。

元櫻看著他們的神色,又看向坐在那裏的祖宗。

這是什麽意思啊?

闕清月揣著手,望著石臺,又看向那碗裏的水,她道:“那這水,喝了會如何?”言罷,望向燕荔陽。

燕荔陽臉色更難看了,“不能喝,這水有煞氣,不能喝!”

他話音剛落。

山上就響起了一片慘叫聲。

“疼死我了。”

“這水裏有毒,嘔……”

“王寶庫,你竟然害我們!”

“救救我……”

山上所有當場喝過靈泉水的人,滾倒在地,全身漲痛,不久便吐起血來。

王寶庫驚得手裏的玉玩都掉在了地上。

“周,周道長,這這是怎麽回事?這泉水,這泉水有毒?”他望向身邊毫無反應的周道長。

周道長笑看著如此景象,“這水,沒有毒。”

“那那他們怎麽會?”王寶庫愛財,但也沒想殺人啊,若這麽多人死了,這出了事,算他頭上,怎麽辦?他慌了。

“水沒有毒,但有煞氣,黃泉煞入體,就要淪為黃泉鬼!”說罷,他的手一穿。

身邊的王寶庫整個人身,被一只手掌穿過,他噴出了一口血,看向周道長,用力擡起手指,指著他:“你……為什……”然後軟倒在地。

“你也將……”

那周道長,抖了抖手中血,咧嘴道:“成為我域中的鬼。”

見此景,樹下六人一楞,闕清月從凳子上站起身,往後一退,凳子翻倒在地。

周圍起霧了。

是血霧。

經歷過遠來客棧黑霧的人,神色都變了。

因為,這霧,很明顯,是……域啊。

這是黃泉域!

之前張玉娘的黃泉域,不過是一家遠來客棧而已。

可這裏的域!

“該死的,是古戰場,他娘的!這是西豐之戰的戰場!”劉司晨忍不住破口罵道。

西豐都亡國多少年了,一個死了幾百年的煞物,竟然出現了,當年大戰就死了不少人,結果這魂不甘心,又活了?搞不好,整個玉霞城玉霞山,全完了。

東方青楓拉著闕清月,將她拉至身後,旁人不知道,他和劉司晨,知道古戰場的可怕。

那不是單人戰,而是群戰。

人多不一定勝,人少,九死一生,戰場之上,什麽意外都會發生。

鹿三七扇子也不搖了。

怪不得之前他連遇到三只五黃煞,當時諸多疑惑,如今想來,原來如此,是這裏的靈氣遮蓋了煞氣,但擋得了煞氣,卻擋不住煞物,所以才會出現五黃煞。

他退到了闕清月旁邊,展開扇子,另一只手,摸向了袖中,看向四周。

元櫻直接抓著地上大塊方石搬了起來,擋在前方。

劉司晨的劍在身邊挽成花,防備握緊。

闕清月看向身旁,霧起後,燕前輩不知去了哪裏,竟然不見了。

“小心些。”東方青楓道:“這黃泉域,不是初生的,是只成熟的黃泉,他一直藏在靈泉裏,古戰場上的死去的兵,全部是他的域中鬼,他可以指揮這些域鬼,源源不斷地殺向我們,你們知道光是西豐那一戰,死了多少人嗎?”

“多少?”元櫻緊緊抓住大塊方石,問。

“具體,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只能說,不少於十萬人?”

“十萬人?那我們,不是完了?這怎麽打得過?”

“面對成熟的黃泉,唯一的一線生機,就是找到他的本體,最快殺死他,否則,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。”東方青楓的話,無一絲虛言。

成熟後期的黃泉,是無敵的,它域下會有無數鬼,供它驅使,而唯一的弱點就是它自己,一旦本體被找出,殺了,黃泉域與鬼都會散。

但要找到它,很難。

若能在最初期,它還沒有召出域的時候,殺死他,才是除去黃泉,最好的時機,因為,黃泉召喚域,需要一定的時間,這就是它的致命弱點,但是,它沒有召喚出域,也根本不會暴露自己是誰。

成熟的黃泉,幾乎無解。

喝了靈泉水的人皆在哀嚎,趴在地上吐血,很快不動了。

而沒喝的,無論怎麽逃,都逃不出這片紅色的霧。

很快,周圍起風了,霧開始散去。

露出了暗紅色的土地,這就是當年,西豐時期的戰場,連土都紅得發黑。

鮮血滲入地下,滲入靈脈,滲入靈泉中,慢慢生成了煞氣,那不屈執著的靈魂,在靈氣的護罩中,形成煞物,不被任何人發現,成就黃泉,直到,有一天,有人,挖開了這處靈脈……

“啊啊啊!沖刺,殺!”

古戰場上,沖鋒聲響起,周圍突然出現了無數的鬼兵,他們手拿西豐武器,向著戰場沖去。

沖向那些倒在地上的人,活著的人,死去的人,無論是誰,殺死域中的一切生物。

闕清月倚到了樹上,看向周圍。

這可真是,平生僅見,眼前無比壯觀的一幕,竟在黃泉域中,重現了幾百年前,那一場,西豐之戰。

闕清月站在樹下,東方青楓與劉司晨擋在前面,左右是元櫻與鹿三七。

緊接著就是上百鬼兵,發現他們,向他們五人沖刺而來。

“遇敵,殺!”鬼兵訓練有素,長槍揮舞。

短刺,長刺,回馬槍。

東方青楓回手一道千人斬,百道鬼兵消失不見。

元櫻緊張地呼出口氣,小聲跟祖宗道:“還好有東方青楓在。”她還沒見過這種鬼兵,他們還會戰場合擊之術,百人槍,真霸氣!早知道當初她學槍了。

闕清月攏著披風,靠樹站著,袖中,她的手握住一物。

這東西是之前在月輪裏換來的,叫定魂的暗器,可以噴出一種定魂水的東西,人會恍惚,魂魄沾到了會消散。

只能使用三次,她還一次未用過。

戰場之所以是戰場,就是因為人多,有源源不斷的鬼兵,一百後,還有二百,五百。

除去樹下的五人,依然有不少活著人在苦苦掙紮,各種叫罵。

“這是什麽東西?”

“滾開!”

“嗚嗚這是哪裏,我要回家……”

“該死的鬼東西,老子殺了你們。”

叫罵聲音最高的便是那個天道門,一身白衣的周道長。

王寶庫不知去向,這周道長在人群裏邊揮舞手中浮塵,邊罵道:“不能退,不能退,快,殺了他們,沖過去!躲沒有用,沖過去,鬼兵最怕鮮肉,拿武器,沾血的武器,殺過去。”

“沾血的武器?”劉司晨還真信了他的邪,將劍沾了些地上不知誰吐出來的血,然後殺向不斷湧過來的鬼兵。

結果,那鬼兵不但不怕鮮血,反而像受了刺激般,發起瘋來,手中長槍亂刺一氣。

劉司晨擋得手忙腳亂。

“這天殺的天道門,有沒有個靠譜的?這姓周的,到底是救人還是害人?別他是黃泉的奸細吧!”

東方青楓隨手一刀玄龍斬,刺於地面,周圍五百米內,鬼兵消失不見。

總算讓幾人松了口氣。

被人重重包圍的感覺,讓人窒息。

闕清月手扶著樹,在聽到劉司晨那句奸細時,她微一凝神,看向了那邊的白袍周道長。

沒有功德海。

竟然沒有功德海?此人!

他不是人?也不是人煞。

沒有功德海,那他,只能是只,煞。

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啊。

此黃泉煞,化為天道門的道長,引人過來挖礦,再以靈泉引大量人來此,飲下泉水,最後再打開黃泉域,使這些人皆成為他的域中鬼,來屠殺大聶百姓。

闕清月立即上前一步,對東方青楓低聲,道:“我知道黃泉是誰,是周道長。”

“周道長?”東方青楓側首,看向天道門周某人。

所有人都在兵鬼中尋找黃泉,但誰又能想到,黃泉就隱藏在人群之中呢,如果不是闕清月能看到,它根本不會暴露,直到它的域鬼,殺死這裏最後一個人。

“是他?”東方青楓沒有絲毫遲疑,黃泉一現,只有殺了他,才是離開域的唯一辦法。

“我去去就回,你們護好她。”他反手拿刀,身影一閃,來到周道長的身後。

樹下三人,將闕清月緊緊護在身後,見此景,心都提了起來。

眼看著,一波流刀光切向了周道長,千人斬向來快狠準,周道長毫無防備,身體被切成兩半。

幾人松了口氣,黃泉若死,他們就能出了這該死的,讓人窒息的上古戰場。

就在氣還未喘勻。

只聽一聲“鏘”有東西擋住了東方青楓的刀。

那是一柄紅櫻長槍。

一個上古戰將,頭戴紅纓的影子出現在周道長身後:“末將,三叢,誓死護衛大統領!拿命來!”他的長槍挑向東方青楓。

本來切成兩半的周道長,竟像影子一樣,晃了下,恢覆了它本來的樣子。

是個身高九尺,身披戰甲的人,站在那裏,威風凜凜。

他臉上戴著銅色鋼盔,眼睛望向揮刀的東方青楓。

“呵呵,我乃黃泉主,西豐國賀圖大統領,你很好,你是如何認出我?”

東方青楓被一槍挑離賀圖身邊,他反手玄龍斬刺向地面,那名三叢的將領,頓時被震碎。

“廢話少說,拿命吧。”現在哪有時間跟黃泉廢話,這處上古戰場,有著無窮無盡的鬼兵,多耽擱一分,就可能死人。

既然已經找出了黃泉真身,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殺了他。

西豐賀圖又如何?生時與大聶人便是你死我亡,死後亦是你死我亡,無話可說。

“好,本統領多年未有敵手,想你在大聶必不是無名之輩,今日,我便與你斬殺在此,韜光養晦三百年,你可知,吾離天災只有一步之遙,你殺我三叢,今日,便讓你嘗嘗我的八百神將之威,出列!”

一聲令下,空中八百神兵身影浮現。

浩浩蕩蕩。

個個身披盔甲,手握長搶,英姿凜然。

“見過統領。”

“殺了他。”

“末將聽令。”

空中八百神將,長槍瞬間舞中千朵紅花,四面八方沖向地面東方青楓一人。

看得樹下四人,臉色發緊。

“我的媽呀,那八百人,就是當年賀圖對抗天威大將的八百神將啊!沒想到竟然有一天,能親眼見到,如此神勇,怪不得天威大將六年才攻下西豐,殿下……”劉司晨急得一劍捅入一幹鬼兵身上。

“西豐國賀圖,他離天災只有一步之遙了?”鹿三七以扇子擋開一鬼兵。

黃泉就夠難纏,怎麽,又出了個半步天災?這大聶,難道真要亡了,亡國之相,已露端倪……

“壞了壞了,東方青楓若不能殺了賀圖,我們豈不是要死在這裏了?”元櫻在一旁拿著石頭狂砸。

“若不能一刀斬殺,拖下去,真就麻煩了。”鹿三七道。

如今,那賀圖身邊有了八百神將護佑,東方青楓想殺他,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八百神將當年可是威名赫赫,聽說有人勸降,立將軍位,無一人降。

幾人邊擋鬼兵,邊看向東方青楓那邊,八百對一人,簡直是史上最離譜的群毆,每一個神將,都相當於三煞之一,等於說,東方青楓一人,對上八百個三煞。

他們都不敢看了,若換了別人,恐怕直接就化為灰渣,被滅的骨頭渣子都沒了。

那邊東方青楓被纏住,這邊鬼兵又源源不斷沖過來。

麻煩了,這次麻煩了。

所有人心裏都知道,麻煩大了。

劉司晨揮舞著手中劍,挽出一道道銀色劍花,將前方的鬼兵死死抵抗住。

左邊的鹿三七,暗器頻出,扇子防守,上下舞得眼花繚亂。

右邊元櫻,用方石,或將鬼兵推出去,或扔或砸,絕不能讓它們進入祖宗保護圈內。

闕清月被很好地護在中間。

他們沒有一個人拋棄她,緊緊圍在她身邊。

她第一次站在樹下,為自己的無能為力,捏緊了袖子,她望向四方。

那是無盡的鬼兵之海,影影綽綽。

元櫻先支撐不住了,畢竟石頭大多時候只能守,越守鬼兵越多。

沒完沒了,在元櫻擋不住後退時,她一揚袖子,將定魂對準那些鬼兵,按了下去,上萬滴定魂水,噴了出去。

凡接觸到的鬼兵,皆化成一道煙。

很好用,可惜,只有三次機會。

一下子去了上千鬼兵,元櫻的壓力大大減少。

可鬼兵太多,不一會,又湧上來。

很快,她手中的定魂,次數用光,失去了效用。

可那邊八百鬼將仍圍困東方青楓,就算他現在無事,可身上的煞氣,耗不起。

幾人心裏暗中焦急。

但卻無計可施。

周圍除了他們,再無其它人聲,也就是說,在這個黃泉域中,只剩下了,他們幾個活人。

闕清月站在樹下,目光從左到右尋了一遍。

八百神將在東方青楓那邊。

可還有一人,西豐賀圖呢?

這才是黃泉中,最可怕的人物。

就在闕清月在找尋這個半步天災的黃泉主時。

前方奮戰的劉司晨,突然唔了一聲,身形一頓,一只手,穿過了他的胸。

“司晨!”

鹿三七一扇子打過去,就要救下劉司晨。

但那只手,猛得一抽,劉司晨正面倒在了地上,沒了聲息。

地上全是血。

那只手的主人,正是遍尋不到的西豐大統領,黃泉主,賀圖,他如鬼魅一般,沖向倚在樹上的闕清月,這幾人守護的是此女,他就要拿住此女,逼那大聶人就範。

他的八百神將,已被他殺了三百。

“你敢!”鹿三七倏然護在她身前,將袖中的暗器,通通放出去。

卻未能阻它分毫。

賀圖的手毫無預兆,穿過了鹿三七的腹部。

“你……”鹿三七低頭看著那只手,從不離手的扇子,從指間掉落下來。

“噗”一口鮮血噴出來。

那只手一抽,鹿三七跪在地上,倒了下去。

西豐賀圖甩掉手上的血,“大聶的人,都該死!”說著,他沖向樹前的人。

“狗屎!不要動我祖宗,我跟你拼了!”

元櫻紅著眼睛,抱著方石,就向他猛沖過去。

“不要,元櫻!”闕清月顫抖著手,忍不住伸手想阻止她。

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,在她還未反應過來,二人已經連接死亡。

“不要,元……櫻。”

話音未落,她看到,那只手,穿過了方石,掏向了元櫻的胸腔。

元櫻身影頓在那裏。

闕清月望著元櫻的屍體,與方石一起倒在了地上。

她的手還停在半空。

“我乃西豐大統領,賀圖,誰還不服,可前來一戰!”他抖落手中的血。

然後望向闕清月。

“你,可敢一戰?”

闕清月握著手中已空掉的定魂,看向他,她臉色蒼白,抿唇道:“呵,有何不敢,大聶任何一個子民,都敢與你一戰,而你,也不過是當年天威大將的手下敗將而已,你尋我一戰,有何威風?你可敢尋他一戰?你敢嗎?”

提到天威大將,賀圖身上的盔甲響動,“天威大將!他如今何在?天威大將何在?我必殺他三百遍,為我西豐子民報仇,血債血償,我要與他一戰!”

他發瘋過後:“但我,要先殺了你。”說著,賀圖沖向闕清月沖去。

“不可!”東方青楓不顧身傷,他練的是鎖龍煞的功法,將蛟龍鎖於體內,若有朝一日,瀕臨死亡,才可將鎖強行打開,因為那是他最後的死亡一招。

鎖開蛟龍出,一聲龍鳴,頓時響徹黃泉。

接著一道身影沖出八百神將的包圍。

沖天一斬,斬向了西豐賀圖。

這是同歸於盡的招式,闕清月不懂武功,但她會看。

她看著,被激怒,沖她而來的西豐賀圖。

又看向擋住了西豐賀圖的東方青楓。

他阻止了西豐大統領賀圖殺她。

可他自己呢。

他沒有看到,身後的五百神將,一柄柄長槍就要穿過他。

他擋得了賀圖,卻擋不了身後護主的五百神將。

闕清月低頭。

看到躺在地上的三人,已無聲息,倒在那裏。

不該如此,不該這樣的。

東方青楓不能死。

劉司晨不能死。

鹿三七,不能死。

元櫻也不能死!

他們,一個都不能死!

闕清月握緊了手。

“呵呵。”她笑了。

“不是想要功德海嗎,拿去吧,我只要他們都活著!”

瞬間,功德海劇烈抽取,月輪上第三道輪,終於“哢哢”地轉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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